瑾裏做了一個清晰又漫長的夢, 夢裏有蕭季和她。

還是在那個路口，不過是在深夜。周圍沒有人沒有車，只有蕭季靜靜站在那個路燈下, 看起來像是木頭人，沒有靈魂, 沒有情緒, 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。

她問他要不要跟她走，但是他只是用那雙好看的黑眼睛看著她，好久才回一聲，“好。”

她向來不耐煩, 見他吭聲後又沒有動作, 所以直接拉過他手臂，背對著他一扯，試圖將他扛起。

顯然她的確沒有那個力氣，最後只能訕訕松開手, 隨即又生氣地吼他, “你自己跟上！”

蕭季就這樣默默跟她走路，回到逼仄的出租房, 可是他一直不睡覺，呆呆坐在木質小凳上，一整夜就過去了。

而她睡得香甜。

後來, 樓下出現瑾裏見過的那輛車, 還有那個司機小哥。

蕭季把她帶回豪華的家, 但是他對自己的態度沒有那麽好, 他會一直臭著臉, 用奇怪的眼神探究著她, 她實在厭煩得很, 經常跑出去玩。

至於他派來的那些小跟班，沒有一個能一直跟在她身後，總會出那麽一點意外。

可是不可否認，蕭季這個取款機真的很好用。

當然，有一就有二，她能撿一個取款機，就能撿第二個……下一個永遠是最好的。

天光大亮，瑾裏恍惚地醒來，一時不知今夕是何夕。

這是她化形以來第一次熬夜，結果醒來已經是中午，她餓得肚子咕咕叫，從大床上坐起。

這裏明亮、幹凈，實在是太適合生活。

她越發嫌棄自己之前租的房子，那簡直不是魚能住的地方。

她下意識伸手摸向床頭櫃，空的。

她看一眼自己的手，想起夢裏她會花蕭季的錢給自己買很多零食，她不愛收拾，也不愛別人碰她東西，零食放滿房間的角落，她隨手都有美味的小魚幹。

瑾裏按著太陽穴發一會兒呆，決定馬上讓蕭季給錢去買小魚幹。

至於給他的回報，那就更加簡單，他想要什麽就給他什麽。

夢裏……夢裏她好像什麽也沒給他，因為夢裏的他太煩人，太煩人，他還天天臭著臉。

瑾裏一打開房門，兩個女傭就朝她恭敬地打招呼，說午飯準備好了。

“蕭季呢？”瑾裏問。

兩個女傭睜大眼睛，好一會兒其中一個麻花辮的女生才鎮定下來說，“先生可能在書房。”

“我去找他，書房在哪兒？”

女傭面面相覷，她們感到很為難，蕭先生不喜歡被人打擾，她們哪裏敢帶人過去？

不過想到面前這個女孩的特殊性，兩人還是決定妥協，很快便將瑾裏引到一扇門前。

“咚咚——”

瑾裏看著女傭敲門，感覺還挺講究，不過她沒有耐心，在裏面的人發話之前，就忽然伸手將門推開。

“蕭季！”

嬌俏清脆的聲音帶著一絲難明的甜意。

書房中幾個男人皆被吸引，側頭看向門口的方向，眼裏閃過詫異和驚艷的光。

蕭季不動聲色起身，朝瑾裏走來，也遮擋部分審視和欣賞的目光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瑾裏迎上他的身影，因為好奇，還探頭看一眼他身後那三個男人，“……我找你有事，你能給我買點東西嗎？”

沙發上三人各自收回目光，神情間透出一抹不屑和厭惡。

蕭季父親的葬禮剛過沒多久，蕭季和他後媽之間爭鬥愈加激烈，這兩天蕭季都是處於失聯的狀態，他們三個跟他一起長大，昨晚聽說他帶了一個女孩子回家，還弄出不小的陣仗，於是他們今天便上門看看。

短短的半分鐘裏，他們便感覺自己看透了這個女生。

長得是挺漂亮，聲音又甜又酥，讓見多美人的他們都耳目一新，不過她也真的是沒禮數，亂闖書房就算了，還直接問蕭季要東西，這未免太物質。

蕭季不應該會看上她這樣的人。

然而下一秒，他們就聽到蕭季用罕見的溫和的嗓音回道，“好，買什麽？”

身後三人再一次側目：“？”

瑾裏開心地咧開嘴角，“給我買小魚幹吧！我想嘗嘗什麽味道，一定很好吃~”

三人：“？”不買包包衣服不買珠寶，買小魚幹？？

“好。”是蕭季淡定的聲音。

瑾裏再次歪頭看向他身後，剛好對上一雙好看的丹鳳眼。

看著有點眼熟，好像是在她昨晚那個夢裏見過。

跟蕭季一樣有錢。

她興致盎然，剛要走過去，一只手卻輕輕扼住她手臂。

她微微擡頭，蕭季低頭睨她，漆黑的眼眸如古井，他低聲提醒她，“餓不餓，先去吃點東西吧。”

瑾裏被他這麽一說，隨即點頭，“好。”

瑾裏走到門口，蕭季又補充一句，“不要跟昨晚一樣挑食。”

似是察覺自己的語氣太硬，他音調緩下來，“對身體不好。”

瑾裏不喜歡別人叨叨，但是這句卻聽下了，乖乖點頭，“嗯。”

蕭季看著她將門關上，目光還停留了一會兒，她聽話的時候，真讓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到她面前供她挑選，但是脾氣鬧起來的時候……

她接受一個人很快，拋棄一個人，也很快。

蕭季回頭看向洛勳，視線只停留一瞬，但是卻足以讓對方感受到他眼神中的一閃而過的警告。

洛勳微微瞇起丹鳳眼，嘴角常常掛著的弧度更深，“誒，你別這樣看我，我沒有奪人之好的怪癖。”

方霆和易明相視一眼，對他的話嗤之以鼻。

洛勳是出了名的浪蕩子，流浪花叢多年，圈裏哪個好看的女生沒被他勾搭過？明明那麽多情，但是那些女人跟他分手後，卻依舊對他死心塌地的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給人下蠱了。

不過這是蕭季第一次對異性有興趣，洛勳應該也不至於這麽缺德。

“我倒是覺得剛才那女生看不上洛勳。”易明笑道。

方霆接話，“除非你給她買小魚幹？”

洛勳被逗樂，擡腿虛踢一下，“滾吧你，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。”

蕭季已經沈默走回來，沒有參與幾個人的玩笑。

“沒什麽事的話，都回去吧，我要休息幾天。”良久，蕭季沈聲道。

“你這樣，就不怕被那個女人真的把你當成病老虎？”洛勳比較關心這個，“我聽說她這幾天可是天天扭得跟蛇一樣帶人去會所玩，看來是鉚足了勁兒要算計你。”

方霆忍不住舉手，“我爸也去過，他回來還跟我吐槽，說那女人腦子空空，帶出來的蕭鈺也是一個草包，要是真讓他掌管蕭家，嘖……”

“哪裏是姓蕭，不如姓向吧。”

蕭父走得忽然，沒有立遺囑，蕭季本來就和後母不和，一直獨立在外居住，那個女人自然是想獨吞所有遺產，理由就是蕭季和蕭父感情不和，而且蕭季生母當初意外身亡後，蕭季已經全部繼承生母留下的股份和其他財產，沒理由再來分蕭父的遺產。

葬禮期間，後母向秀就一直游走在蕭父那些舊交情中間，試圖拉近關系，好對付蕭季。

最可笑的是，向秀是蕭季生母的胞妹，是蕭季的後母，也是小姨。

現在不僅是向秀要針對蕭季，而是整個向家都在排斥和忌諱他。

“一時半會兒，他們也不能拿著刀上門來搶。”蕭季如是道，但是他知道向家有多蠻不講理，拿著刀威逼他的事情，上輩子他們做過。

如果不是因為他身邊有一條小錦鯉，他可能早就沒命。

蕭季的心思明顯不在這裏，其他三人看出點什麽。

方霆忽然摸著腹部說，“有點餓了，介意我們蹭一頓飯麽？”

蕭季回過神，絲毫沒有留情面，“可以滾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蕭季，你這裏……怎麽回事？”洛勳忽然點一下眼角，示意蕭季。

易明也湊過來看，“怎麽忽然冒出一顆淚痣？”

方霆：“嗯？你跑去點痣？還挺好看，我要不要也去點一個？”

易明懟他，“得了吧，就你那身腱子肉，女孩子看到都怕，點個淚痣成什麽樣子，你別扭不？”

方霆：“……”

蕭季垂眸，掩住眼底的綺思，指腹按在淚痣上，聲音幾不可聞，“她點的。”

洛勳瞇了瞇眼眸，總覺得蕭季哪裏怪怪的，他怎麽會看不出來，蕭季這是情根深種……

可是他哪裏來的情根？

別人可能不了解他，可是作為跟他一起長大的朋友，對他的感情生活是了如指掌，尋常女孩子連見他一面都難，要說最特別的就是剛才那位了……

“你是認真的？我指的是剛才的那位。”洛勳問蕭季。

正在打嘴炮的兩人也停下看過來。

洛勳不得不提醒蕭季一句，“我總覺得她有點囂張，索取太過理所當然。”那樣子，就好像只是把蕭季當成取款機，盡管……她要買的是小魚幹。

蕭季第一次談戀愛，洛勳也是想幫他把關。

“她值得。”蕭季神情嚴肅，嚴肅到近乎虔誠。

但是僅僅是瞬間，他斂起所有情緒說，“你們怎麽想她無所謂，但是別在我面前表現出來。”

這足以說明他對那女生的認真。

三人心中都微微震撼，但是同時卻不由得對瑾裏生起一絲探究的心理。

到底哪裏冒出來的人，短時間裏就拿捏住蕭季。

——

瑾裏在餐廳裏，隱約能看到幾道身影離開，很快蕭季就走回來。

“你朋友？”她饒有興趣地問。

蕭季頷首，“嗯，丹鳳眼的叫洛勳，寸頭的叫方霆，粉紅襯衫叫易明，洛勳是律師，口才很好，為人仗義……”

瑾裏呆呆眨幾下眼眸，然後擺手說，“別說了，我不愛聽，一點兒都不好奇。”

蕭季微微抿唇，“好。”

瑾裏覺得他短短的一個字裏似乎蘊藏著笑意，但是眼神又很覆雜深沈。

她努努嘴，不再多想。

蕭季給她舀湯，很安靜，他知道她的好奇心如果得不到滿足，就會一直追著問，一旦沒有興趣，她就真的不會再提。

他願意滿足她的好奇心，她反而不想聽這些來得太容易的消息。

對於她，他有很大的私心。

或者應該說是獨占欲。

可偏偏，她什麽都不記得……

瑾裏在認真打量著蕭季，她忽然問，“你有沒有特別想要得到的東西？”

她住的池塘很大，被古建築群包圍，還是原生態的，裏面其實還是有不少寶物，但是他肯定不缺錢，所以她沒想過給他撈寶物。

蕭季：“有。”

“不能跟我睡。”瑾裏下意識說道。

“……”蕭季輕咳一聲，笑意自唇邊漫開，“我希望身邊一直有人陪。”

瑾裏托著下巴，認真註視他一會兒，隨後保證，“我街邊撿到你，就不會再拋棄你，這一點你放心。”

不過她顯然不太自信，默默伸出三根手指舉在頭頂，“我發誓吧，這樣我就不會食言了。”

她如果不發誓，可能待會兒就要忘記自己說過的話，誓言對她來說是有制約的，雖然只有一丟丟。

要不是看在蕭季是第一個對她這麽友好的人類，她才不會發誓呢。

蕭季靜靜看著她，眼神裏是瑾裏看不懂的情緒。

她只能指一下他眼角的淚痣繼續說，“你可以相信我，我跟你有緣的。”

蕭季輕觸左邊眼角，“嗯，我知道了。”

但是卻不由得想起久遠的一些記憶。

她對他感到厭煩時，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裏，她又撿了別的人，遇到新奇的事情，徹底將他丟在腦後。

那時在她心裏，他很無趣。

“蕭季，你挺有趣的。”瑾裏灌完一碗湯，不忘誇他一句，“你是我認識的最有趣的人類。”

蕭季忽然輕嗤一聲，手掌往她頭頂輕輕拍一下，語氣近乎寵溺，“你才見過幾個人？”

瑾裏目光追隨著他離開的手掌，還能感覺到頭上那輕微的觸覺，她還不知道什麽是寵溺，但是卻覺得此時的蕭季，真的是個好人，是讓她感覺身心舒服的人。

她將腦袋湊到他面前，“你再摸摸？”

蕭季微楞，擡手卻是輕輕捏一下她下巴，“只有小寵物才這麽主動讓人摸頭。”

瑾裏下巴癢癢的，“那我也算是小寵物。”

蕭季狀似無意，“是比貓貓可愛。”

果然，瑾裏的眼睛忽然亮了，“就是！我比貓貓可愛！”

蕭季的眼光就是好！

魚魚永遠比貓貓可愛！毛茸茸的小動物最可怕了！

她這輩子都不喜歡毛茸茸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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